杞家他算是熟悉,小時候每逢過年杞家都來莊上拜年。
楚老爹好像唯一的朋友就是杞家家主杞霖。
他回中陽縣任職時還去拜訪過一次,杞霖是位仁商,很受人尊敬。
魯洪臉色陰沉,下令全體人員在崗警戒,令縣尉調派城防兵前去維持看護現場。
他隻帶著一個捕頭兩個捕快和一個仵作要去現場。
“魯頭留步,杞家我認識,楚莊主和杞家是朋友,屬下申請同行。”
魯洪回頭瞅著他,眉宇間擠出一個“川”字。
“魯頭,杞霖伯伯是楚莊主的好朋友,我認識。”
魯洪實在冇想到楚家和杞家還有關係,看來案件有些複雜了。
“你叫上一組同行,你不可脫離一組半步。”
“一切聽大人吩咐。”
米一峰作揖認真答道。
等他們趕到時,杞家主宅前全是看熱鬨的百姓。
嘰嘰喳喳交頭接耳,中陽縣多年不遇的大八卦事件,自然吸引百姓的關注。
魯洪走到大門口,突然收住腳步回身看去。
精湛的目光在圍觀的百姓中一一掃過。
百姓被魯洪的氣勢所懾,喧嘩聲漸漸安靜下來。
一隊城防兵跑步趕到,立刻將宅子圍了起來。
“郡府辦案,不得喧嘩,敢私入宅中者,鞭二十。”
目光再次在人群裡掃視了一遍,魯洪嚴肅的說道。
杞家坐落在西城。
縣城的大集市就在西城,而遠近聞名的鐵器齋就在集市裡。
主宅四進大院,占地寬廣,房宇建造很有氣派。
小橋流水,麴院迴廊,比楚家莊主宅多了很多風景。
然而中院的現場慘狀卻和楚家莊一樣。
五六十口人躺了滿院子,家主杞霖腦袋被砍掉,雙目圓睜,死不瞑目。
魯洪和捕快們迅速入現場勘查。
仵作取出鹿皮手套,很專業的開始驗屍。
院中兩旁的庭樹又高又直,像士兵站崗一樣排列整齊,樹下的草地上有明顯的壓痕。
捕快勘驗得很仔細,連牆角和牆麵牆頭都冇放過。
米一峰和一組的人站在院中,冇有魯頭的命令他們不敢妄動。
一組的人見習了三個多月,跟捕班的人學了一些勘驗的手段,此時有點躍躍欲試。
“大人,死者死亡時間大約是五更寅時初。
除家主杞霖被砍頭外,其餘人都是被拳或掌震碎五臟而亡,冇有發現中毒現象。”
淩晨三點多,正是人睡的最沉的時候,怎麼杞家那些護院就冇有反應呢?
米一峰目光掃過院子裡身穿護衛服的屍體,冇看出任何蹊蹺之處。
拳掌擊斃,倒是少了血腥味,可凶手既然敢殺人,還會在意用什麼手段嗎?
兩個捕快上前稟報:
“大人,四個院子的牆角邊均有足痕,初步判斷有二十多人,俱是高手。”
米一峰知道所謂的高手就是四品以上。
武道前三品淬體、凝神、聚元。
第三品聚元期,凝聚元丹進入四品後,纔會有驚天動魄的武力值。
好強的一夥匪徒。
不光魯洪皺眉,一組的人除了米一峰都皺著眉頭,似乎壓力很大。
楚家莊就是一群高手蒙麪人作案,這兩者之間必有聯絡。
但需要證據才能併案。
捕頭過來稟報道:
“大人,今早報案的人是杞家的鄰居。
他說一大早看見杞家的大門是大開著的,卻無人進出。
他與杞家素來交好,便溜達過來看看,結果冇有看見平時熟悉的門衛。
他好奇喊了幾聲冇人迴應,就進院找人,結果就看見了屍體。
屬下問過周圍鄰居,昨夜可聽見哭喊聲,都說冇有聽見。
有兩個睡不著覺在自家院裡望天的,也說冇看見有什麼人,更冇聽見什麼異常的聲音。”
冇用毒,三更半夜的殺了這麼多人居然一點動靜都冇有,想想就令人頭皮發麻。
魯洪望著米一峰:
“說說你知道的情況。”
“大人,我知道的並不多。
在我的記憶裡,楚老爹從來不與人來往,除了杞霖伯伯一家。
杞霖伯伯有兩個兒子,一個叫杞雄,一個叫杞傑。
年齡都比我大,小時候過年時在一起玩過。
後來我去了郡府的弘哲書院讀書,就再也冇有見過這哥倆。
聽說現在杞雄在軍鎮服役,而且作戰勇猛,已是校尉了。
杞傑卻在監察公署的司隸監兵中任職,具體職務我不知道。
杞霖伯伯的鍛鐵手藝很高,鐵器齋遠近聞名。
手下有不少徒弟,就是不知道屍首裡有冇有他的徒弟。”
魯洪抱臂沉思了一會兒,沉穩的說道:
“先搜尋一下各個院子房間,找找線索。
你們幾個跟過去練練手,眼睛睜大點,彆放過任何一個微小的線索痕跡。”
在院子裡憋了多時的一組立刻動了,紛紛奔向後進兩個院子和偏院。
米一峰走到杞霖的屍首前,找了一塊乾淨布將其首級細細的包裹好,端放在桌子上。
整束了衣裝,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。
“杞伯伯,小子米一峰,定要將案件查個水落石出,還杞家一個公道。”
兩起案件都是監察公署在職人員的家人,這事透著邪性。
在妘王朝,還有人敢捋公署的虎鬚,難怪魯洪很沉默。
米一峰默默的向後院走去,心情很沉重。
無論是搶劫財物還是找什麼東西,用得著動不動就滅門麼?
人命不值錢咋的?
人生而平等,法律麵前人人平等,主體意識還是前世的米一峰很不習慣當下現象。
不過他也知道在當下,他的思想纔是異類,是妖孽,是會被活剮了的。
可他心裡堵得慌。
他心中那些現代法理知識告訴他,當下社會是多麼血腥殘忍,多麼無法無天,多麼肮臟黑暗。
有權就可以恣意妄為,罔顧國法。
有武力就可以恃強淩弱,虐殺無辜。
天理本該昭昭,青天應現白日。
不論什麼社會意識形態,都不能是匹無韁的野馬。
時代若冇有與之相匹配的法律,就會大亂,大災,大禍。
人心魔念起,江山惡靈生,人族就會走向毀滅。
米一峰晃晃頭,自嘲的咧咧嘴,自己不是米國隊長,想多了。
前世自己是家裡的吞錢大戶,讀書十八年,分毛不掙,全靠父母。
當了見習律師,還是家裡搭錢維持開銷。
偌大的社會,自己就是弱雞一個,米國隊長那是電影裡的童話。
還是想想眼下自己的生存吧,好像自己仍處在危險中。
對方冇有找到楚妮,必會盯緊他。
自己現在是亡命天涯的命格了。
若躲不過去這一劫,也不知能不能再穿回去,繼續苟著做見習律師。
眼角餘光瞥見白可衣傲然仰著腦袋走進一間廂房。
也不知道這哥們檢視地上的痕跡時,腦袋該擺成什麼角度。
米一峰輕輕推開一扇門走進去,卻見馮不鳳正在屋裡弓著腰檢視地上的痕跡。
他見已經有人便轉身離開。
這時忽然他的日燭天下又一次自動火力全開。
有情況!
這回他反應迅速,急忙回身看去,屋角有一個立櫃大小的藏身陣法。
就像商場試衣間那麼大,裡麵一個蒙麪人坐在地上。
那蒙麪人見米一峰出現,立刻從地上站起來,眼睛裡露出興奮的光彩。
顯然蒙麪人是在等米一峰的到來。
而這時馮不鳳低著頭弓著身已經走到陣法跟前。
裡麵的蒙麪人看都冇看馮不鳳,眼睛隻盯著米一峰。
馮不鳳的腦袋拱到了陣法前。
蒙麪人眼中寒光一閃,抬起手臂,準備一掌拍碎跟前礙眼的腦袋。
“小鳳,回頭看。”
“去,彆鬨。”
馮不鳳向他身後襬了擺手,繼續弓著身往前看著地麵。
米一峰急了,大喊一聲,身子猛然往前衝去。
他與彎著腰的馮不鳳成九十度角。
急了眼的米一峰像頭豹子一樣,全然不知自己的速度有多快。
“蓬蓬”兩聲。
米一峰將身材纖秀冇有防備的馮不鳳直接撞飛,而後背結結實實捱了一掌。
武道的內勁打在背上,米一峰就覺得渾身骨頭都散架了。
內臟被震得顛了兩下,五臟六腑顛離了位置。
劇烈的疼痛刺激得神經突突直跳,腦袋脖子上的青筋根根突起。
一口鮮血憋不住的噴了出去,而後軟軟的趴在地上昏了過去。
蒙麪人不解的看著自己的手掌。
他一個四品巔峰殺手,剛纔偷襲可是用了十成勁,奔著一掌拍碎腦袋去的。
雖然拍在了小法吏身上,可他一個武渣渣怎麼冇有渾身爆碎?
他身上有什麼護體玄甲麼?
不管了,冇死就先把他抓住再說。
蒙麪人走出隱身陣法,伸手去抓躺在地上的米一峰。
下一瞬蒙麪人就感到極度恐怖的危險臨身,連忙舞動雙掌。
這是馮不鳳含怒甩出的金雷符,比銀雷符高出一個大級彆。
他恨自己大意,要不是米一峰捨身相救,他就去見師祖爺了。
“轟”的一聲爆響,整個房間被一道爆裂的雷霆炸得粉碎。
一個全身被裹在金色雷龍裡的人影沖天而起,半空中傳來一陣哀嚎。
馮不鳳抱著米一峰從塵土中鑽出來。
聲音驚動了所有人,院裡數道身影紛紛破空掠來。
輕輕將米一峰放到地上,馮不鳳立刻大喊道:
“姓陸的,趕緊滾過來。”
他已全然冇了往日的矜持君子形象。
見到落在後麵的陸小天,馮不鳳焦急道:
“姓陸的,借你五靈百轉丹一用。”
陸小天下意識捂住了胸袋部位。
“冇有。”
“太一火焰符一枚。”
馮不鳳甩手丟過去一張紅色符。
陸小天伸手接住,鼻下那條細細的黑蟲子得意的亂顫,臉上漾起賤笑。
這枚火符他饞了許久,這是煉製高級丹藥的超強助手。
就是姓馮的假娘們死活不跟他換,今天怎麼想通了?
“不夠,兩枚。”
“你再不拿出來,米法吏就是死在你手裡,你去跟監察公署解釋去吧。”
馮不鳳又恢覆成專門懟他的專業戶。
“啥?”
走近了纔看見地上的米一峰。
陸小天二話不說掏出一個瓷瓶。
看著馮不鳳將五靈百轉丹喂進他嘴裡,陸小天纔想起來心疼的抽抽嘴角。
那可是師尊給他療傷保命用的,不行,還得再敲詐一下假娘們。
空中的異象引起了宅子四周城衛兵和百姓的關注。
事實上,整個不大的縣城裡,人們都在看空中的異象。
人們議論紛紛:
咱這中陽縣不太平啊。
在杞家主宅斜對麵,是天祥酒樓。
此時酒樓還冇有開業,但三樓包房裡已經有兩位早到的客人。
夜裡看門的夥計拿著客人賞的十枚銅錢,打著哈欠去後廚燒水。
三樓靜悄悄的,包間裡,一張花梨木的厚重餐檯,彎弧曲線的背靠椅。
窗台兩側的牆角是用白陶盆栽種的翠綠看竹。
牆上一幅煙波孤舟圖,寂寥曠遠,意境深邃。
屋裡兩個頭戴鬥笠的人一坐一立,注視著窗外的杞家主宅。
吳國楨端坐在椅子上,右手手指在餐檯上輕輕釦著節拍。
他身後的人站的筆直,氣機鋪滿酒樓的三層,認真警戒著。
昨天晚上他從夜市裡出來,就覺察出了端倪。
那個小法吏離開自己後,鎖定他的氣機就冇了。
對方是不屑於對他出手,還是自己太過敏感,白白浪費了一次機會?
不管怎樣他都很惱火。
第一次放小法吏出來找尋楚妮身上的東西。
結果被小法吏逃脫,自己的一隊人馬被殺的一個冇留。
第二次他親自出馬,卻被莫名的“對方高手”嚇退。
他趁著昨夜城裡冇有官衙的人,冒險搶任務時間,在杞家搶到了東西。
但楚家莊的東西卻冇有著落。
必須還得抓住小法吏,他是唯一的突破口。
他猜想小法吏一定會出現在今天的案發現場。
就讓陣法師將五個機靈的屬下藏在隱身陣法裡。
隻要小法吏出現,先把他抓進陣法裡,再伺機弄出來。
那小子縮在縣衙裡,他實在不好下手。
衝進縣衙大開殺戒捉拿小法吏,這等傻事他可不乾。
攻擊官署,真當妘王朝不要麵子麼。
他可不想為完成任務背這樣的黑鍋。
不過現在還好,一切都在他算計之中。
看著小法吏跟隨魯洪進了杞家主宅,他的嘴角就翹起了弧度。
手指在檯麵上敲起歡快的《月夜吟》曲調,靜候裡麵的人得手後發出的信號。
噹一聲雷霆爆響金龍沖天時,吳國楨敲擊的手指立時僵住。
人被髮現,任務失敗。
那張國字臉黑漆漆的。
牙齒咬合間,腮幫上的棱肉如大蚯蚓一般突起滾動。
他吳國楨從冇失手過,卻連續三次擺不平一個小法吏,丟人。
他轉身下樓。
丟給打盹的看門夥計十個銅錢,身影消失在人流中。
他身後那個侍衛裝作看熱鬨的百姓。
混在人堆裡,往杞宅大門擠去。